张伟站在客厅中央,手里那幅画还带着新裱画框的刺鼻气味。画布上,
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正俯身,亲吻着一个与林静眉眼相似的女人。他盯着那幅画,
眼神像生了锈的钩子,一遍遍刮过画中女人的轮廓,又一遍遍被那男人的背影刺痛。
嘴里反复念叨着,
如同砂纸摩擦:“就是他……错不了……休息室里……我都看见了……”林静蜷在沙发一角,
抱枕被她死死勒在怀里,勒得指节发白。电视屏幕闪着无意义的蓝光,映着她疲惫的脸。
张伟那些含混不清的咒骂钻进耳朵,像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挥之不去。她用力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里,躺着一个深蓝色的硬壳文件夹,
封面上印着几个冰冷的黑体字——**“张伟诉林静离婚纠纷案”**。
旁边还散落着几张皱巴巴的纸,
上面那张抬头刺眼:**《关于要求分割林静梦境内所得财产及精神损害赔偿的申请》**。
“两亿……”林静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几乎被电视的杂音吞没。她看着张伟,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脸颊深陷,眼窝发青,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
对着自己臆想出来的“铁证”念念有词。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混着荒诞不经的寒意,
从脚底漫上来,冻得她指尖冰凉。她记得他最初只是抱怨自己做的梦记不清了,
后来开始怀疑她梦里藏了秘密,直到那个雨夜,他浑身湿透冲进家门,双眼赤红,
狂喜又扭曲地摇晃着她:“中了!静!你中了!两个亿!彩票!我看见了!
”可那所谓的“彩票”,只存在于他疯狂构建的梦境逻辑里。再后来,
就是“捉奸”的幻觉,一次比一次离奇。调解室里的空气浑浊滞重,
弥漫着消毒水和旧文件混合的怪味。一个中年女调解员坐在长桌对面,
努力维持着职业性的平静,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前倾的身体,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张伟占据了长桌的一端,像检阅战利品一样,将带来的“证据”一件件摊开在桌面上,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法官同志,您请看!
”他拿起一个造型粗笨、缠满花花绿绿电线的塑料盒子,
上面歪歪扭扭贴着“梦境捕捉记录仪”的手写标签,“这是关键物证!我亲手改造的!
它能捕捉到静睡眠时的脑电波活动峰值,峰值达到这个数值,
”他激动地指着一个用红笔反复描粗的数字,“对应的梦境能量层级,
足以支撑一次大型彩票中奖事件!数据不会说谎!两亿奖金,
就是在这个峰值期间被她梦境里的‘意识体’获取的!
”调解员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目光艰难地从那个“记录仪”上移开。
张伟又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画工拙劣的铅笔画,画面上是一个男人搂着一个女人,
背景是堆满卷宗的文件柜。“这就是犯罪现场!法庭的休息室!”他指着画中的男人,
声音因愤怒而拔高,“这个奸夫!他利用职务之便,在我老婆的梦里为非作歹!我亲眼所见!
这笔精神损失费,必须算进去!还有奖金分割!”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林静,变得异常阴鸷,
“还有你梦里转移、隐匿的那些财产,我都有‘能量流向’感应,别想赖掉!
”林**在另一端,双手在桌下紧紧交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看着对面那个曾经同床共枕的男人,此刻像个沉浸在自己剧本里的独角戏演员,
对着臆想的敌人和财富宣战。一股强烈的悲凉和荒谬感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清晰:“张伟,没有彩票。从来就没有什么两亿。你在做梦。
”“做梦?”张伟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那个“记录仪”嗡嗡作响,
塑料外壳裂开一条细缝,“是你!是你伙同那个奸夫,想独吞属于我的那份!你这个骗子!
”他额角青筋暴起,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调解员脸上。“张先生!请冷静!坐下!
”调解员的声音陡然严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从业多年,调解过无数怨偶,
为房子、车子、孩子争得面红耳赤的比比皆是,
但为一个梦里的两亿巨奖和梦中出轨如此歇斯底里的,实属生平仅见。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墙角的紧急呼叫按钮。林静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再开口时,
声音里只剩下冰冷的疲惫:“调解员同志,如您所见。我无法与一个活在幻觉里的人沟通。
我同意离婚,但只分割我们现实中存在的共同财产。他提出的所有要求,都是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哈!”张伟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冷笑,手指几乎戳到林静鼻尖,“你等着!
法庭上见!我要让所有人看看你的真面目!看看那个道貌岸然的法官是怎么跟你勾搭成奸的!
”调解室内一片死寂。调解员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笔,
在面前的调解记录上沉重地写下几个字:“调解失败。分歧巨大,建议转入诉讼程序。
”她知道,这场荒诞剧,才刚刚拉开帷幕。审判庭的庄严肃穆,
被一种极其诡异的张力拉扯着。国徽高悬,深棕色的审判台厚重沉稳,
旁听席零星坐着几个被这离奇案由吸引来的好事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空气里漂浮着压抑的兴奋和浓重的不安。张伟站在原告席上,宛如一个即将发起总攻的将军。
他特意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熨烫笔挺的旧西装,努力想撑起一份体面,
但眼底深处燃烧的偏执火焰和脸上不自然的潮红,却将这份努力击得粉碎。他身前摊开的,
依旧是那几件“传家宝”——“梦境记录仪”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旁边是那幅“捉奸图”和一份字迹潦草、充满惊叹号的《诉状》。“尊敬的审判长!
”他的声音洪亮得有些失真,在空旷的法庭里激起回响,“我的诉求非常明确!第一,
依法分割被告林静于2023年7月15日凌晨3点42分左右,
在其梦境内获得的彩票奖金,共计人民币两亿元整!
该事实有‘梦境能量捕捉记录仪’的峰值数据为铁证!
”他猛地举起那个缠满电线的塑料盒子,电线随之晃动,显得更加滑稽。
旁听席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张伟毫不在意,反而像是受到了鼓励,
情绪更加激昂:“第二!被告在梦境内长期、多次与一名特定男性意识体发生不正当关系!
严重伤害了原告作为丈夫的感情!其行为构成重大过错!
原告要求被告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人民币五百万元!”他拿起那张铅笔画的“捉奸图”,
用力抖开,朝着审判台的方向展示,“就是这个男人!我亲眼所见!
就在类似法庭休息室的地方!他们……”“原告!”审判长严法官敲响了法槌,
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法庭审理的是现实中的法律关系。梦境内容,
不具备法律意义上的证据效力。请围绕现实中的夫妻感情破裂和财产分割进行陈述。
”他年约五十,面容严肃,眉头紧锁,显然也被这前所未有的诉求冲击得不轻。“现实?
梦境就是我的现实!”张伟猛地转向严法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法官大人!您口口声声说梦境无效,是不是在包庇?!是不是因为心虚?!”“原告!
注意你的言辞!这是法庭!”严法官的声音严厉起来。“心虚?
”张伟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死死钉在严法官那张严肃的脸上。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目光扫过严法官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灰白头发,挺括的法袍,
最后定格在他深邃的眼窝和紧抿的嘴唇上。法庭里安静得可怕,连旁听席的私语都消失了,
只剩下张伟粗重的喘息声。突然,张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抬起手,
食指如淬毒的标枪,笔直地、带着全身力气指向审判台后的严法官,
喉咙里爆发出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嘶吼,撕裂了法庭凝固的空气:“是你!奸夫就是你!
”整个法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旁听席上的人张大了嘴,
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连书记员敲击键盘的手指都僵在了半空。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我看见了!就是你!”张伟的声音因极度的亢奋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尖锐刺耳,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法袍!就在梦里!就在那个休息室!你抱着她!你亲她!法官?
哈!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你就是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臂,
唾沫横飞,脸色涨成可怕的紫红,“枉法裁判!你们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想吞掉我的钱!
谋害我的命!我要告你们!告到最高法!告到……”“砰!”严法官的法槌重重落下,
发出沉闷而震撼的巨响,瞬间压过了张伟歇斯底里的咆哮。“肃静!
”严法官的声音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涌动的暗流,低沉、冰冷,蕴含着雷霆般的怒意。
他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旁听席上所有探究的视线瞬间低垂下去,无人敢与之对视。法庭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
只剩下张伟粗重、混乱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林**在被告席上,脸色苍白如纸。
张伟指向法官那疯狂的一刻,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她的神经。
她看着那个曾经熟悉的男人,此刻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困兽,
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象征法律威严的审判长咆哮着最荒谬绝伦的指控,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让她浑身发冷,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为了结束这场闹剧,更为了……一丝残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怜悯。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推开椅子站起身,
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严法官那双蕴含着风暴的眼睛,
都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审判长,”林静的声音起初有些发颤,但很快便稳住了,
清晰地在法庭里响起,“我请求传唤一位证人。她能证明原告张伟所谓的‘捉奸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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